五十三
“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半年后的夜晚，她躺在他怀中，透过落地窗，看向漫天繁星。
“怎么不好？”
他把她搂在自己温暖的怀里，嗅着她的发香，低沉地轻声道。
“最近……最近进华锐的时候，总是会听他们说起我们两个的事情……”
“他们不是早就知道吗？”李泽言疑惑道。他太清楚手下那群家伙，一有八卦，鼻子比狗还灵。他喜欢她的事，那帮人可知道地比她自己早多了。
“不……他们好像已经知道我住在你这里了。”
李泽言轻笑一声，搂紧她。
“知道就知道了。”
“可是……！”她从他怀里抬起头，琥珀色的眸不安地颤动起来。
“可是那些人也会找到这里的！”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晦暗。
“别害怕。他们找到也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
“不，不是这个……”她轻轻摇头，眼中蒙上一层水雾。
“如果被发现了，你也会有危险的……！”
“我不害怕危险。”他凝视着她的双眸，柔声道。“如果我害怕危险，我一开始就不会让你过来。”
“……”
她埋首入他怀中，轻轻颤抖着。
她自己遇险没有关系，可她真的害怕这会害了他。她也害怕和他在一起的这种平静而温馨的生活，就这样不复存在。
李泽言沉默地搂着她，深沉的眸如同黑夜。
他早在接她来的第一天起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不论她藏在哪里，最终他们都会找到她的。她不可能为了躲避他们而中断所有正常的生活，他接她过来也是在保证她的生活不做改变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给予她保护。
虽然现在看来早已不是保护那么简单了。
“已经半年了，他们也该知道了。而且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李泽言低沉地道。
“嗯……”她在他怀中轻轻点头。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笑得有些无奈。
“傻瓜，你在嗯什么啊？”
“嗯？我说，你说得对啊，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了。”她回答道。
李泽言笑出了声，手臂却将她搂得更紧了。
“笨蛋，你知道什么呀？你什么都不知道。”
“啊？我说的不对么？”她望着他的眸，惊讶地道。
李泽言收敛了笑容，目光中流露出浓浓的柔情。
“我的意思是，反正他们很快都会知道，我们不如直接把这件事说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在我这里。”
深沉的眸露出一丝锋芒，他望向夜空，好似在挑战繁星背后的黑暗。
“我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胆子，直接从我这里抢人。”
“抢人……”
她不安地缩了缩，颤动的唇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
他对于她的一举一动都能察觉。
“……李泽言，你可以告诉我关于我的事了么？还有那个，回来抢人的组织……现在，可以跟我说实话了么？”
他微微震了震，空气陷入了沉默。她咬着唇看向他，既像是逼迫，又像是请求。
李泽言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眸，便立刻别开目光。
他无法拒绝她的双眼。尽管此刻他是那么想逃避这个问题。
不想让她知道。这个残酷的现实，可怕的阴谋。这会吓到她的。可他又不得不说，以免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陷入更深的危险。
“……李泽言，你答应了我的……”
她抚上他的脸，让他转向自己。
“只要我搬过来，你就告诉我事情的真相，你不能反悔。”
“……是，你说的没错。”李泽言轻叹道。
“不要担心我会害怕。我说了，在你的怀里，我什么都不怕。”她微笑着道。
李泽言凝望着她的双眸。尽管充满了不安，却执着而勇敢。
这个傻瓜啊，总是在这种时候变得坚强。她不知道，这样会让他更心疼。
“好，我告诉你。不过，在这之前，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她轻轻蹙眉，道：“这可是我搬过来的条件，你怎么能反过来要求我呢？”
“不是什么难事，你先别着急嘛。”李泽言温柔地勾过她的耳发，“而且，我就是要用这件事让所有人知道，你在我这，而且会一直留在这。”
“什么事？”她问道。
李泽言捧着她的脸颊，额头与她相抵。深沉的眸认真而温柔，带着一丝无措和紧张，仿佛是在做什么郑重的准备。
她没有催促，静静地等着他。尽管她很想知道事情的始末，但她更在乎他的感受。如果这会使他痛苦，她宁愿他花费足够的时间，慢慢地做准备。
李泽言终于深吸了一口气，眼底最后的一丝紧张，变成了坚定无比的坦诚。而那份越来越浓郁的温柔，也逐渐变成了炽烈的爱意。
“嫁给我。”
他一字一顿地对她说道。
李泽言曾经参加过两次聚集了上流社会人群的宴会。里面有商业巨鳄，政府要员，军方高层等等人物。在装饰华美的礼堂里，人们身着礼服，相互交谈，或是随音乐在舞池中起舞。玉盘珍馐，觥筹交错，尽是高雅奢华的场面。
宴会的发起者可以是以上人物中的任何一位，只要他财力和号召力足够。这是上流社会交流的一次最佳机会，表面上是一群高雅人士在交流感情，而背地里交换的，可以是人脉、商机，甚至是重要的商业和军事情报。
这样的宴会通常会提前一到两个月就发出邀请。受邀者会在近期纷纷赶往开设宴会的城市，做好参加的准备。
李泽言当然收到了邀请。这次的宴会是由B.S. Entertainment的老总发起的，地点就在恋语市。
这对他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他决定要带着她一起去参加，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然后，放出订婚和筹备婚礼的消息。等一切准备完毕，他会用一场梦一般盛大的婚礼，迎娶她作他的新娘。
这就是他的计划。既是挑战黑天鹅的计划，也是自己应当执行的人生计划。
华锐总裁和认识不到一年的女人结婚。如果他在一年前知道自己会有这种经历，他一定会觉得自己未来的一年一定是脑子坏了。
但他现在没觉得有丝毫不妥。只因为，和他在一起的人是她。
那是皇后，他一个人的皇后。
他把黑天鹅和她的QUEEN基因的事情告诉她了，她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一个组织追捕。至于他在孤儿院的经历，他还是没有勇气再说一遍。
而且现在他已经有她了。以前的女孩，就让她和他最深的痛苦一起，永远留在记忆深处吧。
关于宴会的发起者，B.S. 娱乐公司的老总，说起来是个老熟人。早在李泽言二十岁的时候，就曾经在这种上流宴会中遇到过他。他说他姓苟，是父亲曾经带过的秘书，后来自己出来开了一家娱乐公司，混得风生水起，几年就一跃成为了有名的国际大公司。
他感念父亲当年对自己的栽培，所以在见到李泽言后提出要入股他创立的新企业华锐，并且提供一部分启动资金。李泽言那时候确实是有了他的帮助，才能站在一个不错的起点上将华锐推上高峰。
后来华锐广泛涉猎不同的产业进行投资开发，后期收益十分可观。李泽言也就在这个时候，通过复杂的商业操作，逐渐与B.S.划清了界限，不再受制于它，平起平坐，成为了纯粹的商业合作关系。
这算不得什么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这是正常的商业竞争手段，甚至是证明自己手腕的体现。连苟总也不得不服李泽言作为一个年轻总裁的雷厉风行。
不过李泽言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位苟总了。每次B.S. 与华锐会面的时候，对方总是会派出代表替他出席会议。李泽言从创业之初就知道他们公司的这个传统，所以没对此表示什么不满。自己与他为数不多的碰面，差不多都是在大型宴会上偶尔攀谈。
在李泽言的印象中，这位苟总和他一样，是个低调人物，除了必要的场合，从来不在外界抛头露面。这八年间见的次数本就不多，他还不常出现，李泽言几乎都要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这次去了好好看看他吧。毕竟他也算是自己的一位贵人了。
李泽言正这么想着，办公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立刻瞪大了双眼。
“我也收到了邀请，下午四点乘飞机到达恋语市。晚上可以回家聊聊。”
发短信的人的备注是，父亲。
李泽言来回把短信读了四五遍，确定的确是父亲发来的短信。
邀请他来干什么？他现在过着赋闲一样的日子，家族企业大小事情都甩给别人管，儿子又自己经营着大企业，生活真可谓是高枕无忧。这种表面光鲜实则如同情报贩子聚集地一样的宴会，请他这种退休老年人干什么？
或许是看在他曾经是B.S. 老总的老板的面子上？那也没有必要，真想巴结他还不如去巴结李泽言。
李泽言百思不得其解。但老爹好歹是来了一趟，他这作儿子总想着他不该来好像也不太对。他编辑了一条短信，回复道：
“好。晚上下班后回家。”
五十四
李泽言开车到了城郊。
那里是一个像庄园一样的别墅。李泽言在出国读书之前，就曾和父母住在这里。
二十岁回国以后，为了工作方便，他就住在了离华锐比较近的地方。后来由于开拓海外市场，李泽言又搬回了自己念书的法国，坐飞机到世界各地去考察部署。也就是从那时起，家的概念在李泽言心里被无限淡化，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地方是可以长久居住的。
当他办起华锐后，母亲去了法国，然后过世了。父亲因为这件事难过了很久，后来将家族企业交给了下面的人去操持，自己回了老家生活，这座别墅也就没人住在这了。但或许是怀念一家三口曾经的时光，父亲并没有遣散佣人和保安，还是让他们住在这里，保持庄园的原貌。有时他从老家过来，还会住一住这的房子。
譬如现在。李泽言倒是更想赶紧回家和她呆在一起，但是老爹好不容易来一趟，他再怎么说都应该去看看。
更何况他还有一件大事要和他父亲商量。
晚上八点，李泽言到了庄园的铁门外。保安给他开了门，让他开车进去。
这还是十七年前的那个保安，他今年已经快六十了。李泽言想再过不了多久，父亲该考虑换人了。
一打开门，就听见电视里在放新闻。李泽言把鞋换好，走进了客厅。
“回来了。”
他的父亲坐在沙发上，微笑着招呼他。
“嗯。”
李泽言坐上沙发，给自己倒了杯水，又给父亲添了一些。
那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看上去很和蔼，眉宇间虽然隐隐透着严厉，却也比李泽言要温和许多，笑容里甚至还带着几分诙谐。那张脸和李泽言有六七分相像，不过自然是要老上许多。
“宴会邀请你了？”李泽言一来就问道。
“嗯。”父亲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邀请我，但既然是老朋友办的，来看看也好。”
李泽言轻轻皱了皱眉。
“那个B.S.的老总，真的是你以前的秘书？”
父亲点点头，道：“对，在我这干过几年，是你出国之后的事情了。”
李泽言沉吟了一会，道：“干了几年？”
“四五年左右。”
“能力如何？”
父亲吃惊地道：“他现在是B.S.的老总，当然能力很强。”
“不，我是问当时。”李泽言看向父亲。
“你觉得以他当时的能力，能够办得了B.S.这样的大企业么？”
父亲沉吟了一会，道：“在我印象里，他是一个知识方面的应用很强，管理稍稍差一些的人。不过当个秘书是绰绰有余了。”
李泽言眯了眯眼，轻轻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说说你吧。最近怎么样？”父亲问道。
“挺好的。”李泽言简短的回答道，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跟以前没什么变化？”
“嗯……没有。”
李泽言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只好用这么一句话搪塞过去。
父亲微微低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他。
“真的没有？”
“……”
李泽言放下水杯，看向自己的父亲。
“有。”
很好，他果然露出了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靠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爸，你能不能别笑得这么……”
“说说，都有什么变化？”
父亲显然不想听他数落自己，立马跑出问题堵了他的话。
李泽言盯着自己老爹的脸看了半天，总觉得他这老奸巨猾的笑容里隐藏着什么心机。
“爸，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李泽言也审视着他道。
父亲笑了笑，道：“我儿子最近身边多了一个女人，我这个作父亲的会不知道？”
“……”
李泽言就知道他在老家呆着绝不会清闲，这边肯定有熟人给他打小报告。
“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父亲问道。
“是投资的一个影视公司的负责人……”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父亲打断他道。
李泽言看向父亲带着笑意，却又充满认真的眼睛，沉默了一会，道：
“是Evoler。而且，是QUEEN。”
父亲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才是我要的答案。我知道你不会随随便便就做出决定的，可你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和一个女人走得如此之近，甚至让她住在你家，我就知道她的身份不同寻常。”
李泽言微微皱了皱眉，沉声道：“可是爸，我不是因为这个才和她在一起的。”
父亲抬眼，对上他的双眸。
“我爱她。这是真的。”李泽言认真地道。
“我是在爱上她以后才发现她是QUEEN的。会把她接过来住在一起也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不是因为其他的理由。”
父亲久久地看向他，仿佛是要分辨出他语气中的真假。李泽言无惧地回望着，表明自己的决心。
良久，父亲露出一个笑容。
“泽言，你成长了。”
李泽言愣了愣。他还以为父亲不会喜欢他作出这种感性使然，把自己也拖入危险境地的举动。
“但凡混到你这个境界的人，往往因为在政商两界陷得太深而身不由己。婚姻大事，也通常都是从权利的角度出发。”
父亲靠着沙发，眼中流露出一丝感慨。
“我和你母亲在培养你的过程中就知道，你这么优秀的孩子，将来一定会因为锋芒毕露而走上这条路。我们希望你能够获得成功，但也希望你幸福。这两者往往不能兼得，我们只能尊重你的选择。”
李泽言听父亲提到自己的母亲，忍不住垂下目光，眼中泛起一阵酸涩。
“你在商业场上叱咤风云，这需要多少心机，多少逢场作戏，我完全能够想象。所以，我一直以为在这件事上，你也还是会以获得最大利益为原则，作出纯理性的选择。至少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会这么做。可没想到……”
父亲笑了笑。
“你真是给我了一个巨大的惊喜。”
李泽言吃惊地看着父亲，头一次觉得他望向自己的眼神是那么慈祥。
“你愿意为了一个人冒上巨大的风险，赌上自己的未来，我没有理由不相信这是你对她的爱情。我一直以为，我这个理性的儿子永远也体会不到这种感情。所以，如果当他有一天告诉我他真的很爱一个女人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比我想象中的他，要成长了许多。”
父亲始终微笑着，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骄傲和温柔。
李泽言知道父亲因为母亲的过世而难过了很久，所以希望他能够和心爱的人白头偕老。可是父亲又担心他会因为利益而选择联姻，从而放弃普通人的幸福生活。
李泽言别开目光，头顶上吊灯的光晕在他眼前迷离而模糊。
“不，爸，我体会过这种情感了。在我遇到她之前，我也曾为一个人冒险，为她赌上自己的未来。可是……”
李泽言笑了一声，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可是你们都不相信，不是么？”
他不会忘记他在出国之前苦苦哀求父亲和他联系的军方去孤儿院救他的女孩，但所有人都说他是惊吓过度产生幻觉，没有人愿意帮他。
父亲沉默了。半晌，他缓缓开口道：
“还在找她？”
李泽言摇摇头。
“不找了。她很有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而且，我已经有爱人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吧。”
珍惜眼前人，是他对自己现在最大的要求。
父亲叹了口气，道：“泽言，我不是不相信你。十七年了，你现在能够明白我们当初为什么都不肯帮你去孤儿院找人么？”
李泽言缓缓点头。这里面牵扯的幕后黑手太多，一旦交涉失败，引来的几乎就是灭顶之灾。就算是现在的他，也只能悄悄地同许墨合作，同时协助白起的调查，寻找打击黑天鹅的时机，而不是直接向他们宣战。
“……对不起。”
父亲从侧面沙发上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他先是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反握住父亲的手。
“爸，我没有怪你。我没有怪过任何人，真的。”
除了他自己。
这份自责伴随了他整整十七年，还将成为他一生的阴影。好在它没有将他打垮，而是让他变得更加坚强。
父亲看着他眼中坚定的光，露出一抹欣慰的笑，靠回沙发。
“那我这个当爸爸的，是不是应该给儿媳妇准备点礼物？”
刚端起茶杯的李泽言险些把杯子给摔了。
“……爸！”
他这脱线老爹今天怎么这么积极？他好像还没有跟他提过自己想结婚的事吧！
“哈哈，你是我儿子，我当然了解你。从你今天一进门的紧张劲，我就猜出来你会说什么了。”
父亲笑得很得意，李泽言只能无奈摇头。
“你没跟她正式求婚吧？订婚礼物也没送对不对？”
“你怎么又知道了！”
“傻小子，就知道你是个不懂浪漫的直肠子。肯定是直接给人家说了一声就这么定了吧？”
李泽言尴尬地看着父亲。他的确也就只是在那天晚上跟她说了，然后在她红着脸的默许下私自定下了这件事。
父亲笑道：“看来那个女孩子是答应你了。不过，你也不能因为别人没对你提出要求，就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吧。”
“我当然放在心上了！”李泽言辩解道，“我只是……只是……”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是么？”
父亲起身，走到窗边。李泽言从他身后看向窗外，天上挂着一轮弯月，清辉如水。
“我建议你在带她去宴会上公布关系之前完成这件事。因为之后你和她的所有事情，都会在万众瞩目之下进行，多少会带些形式。要想毫无压力、完全真心地过这种二人时光，就趁现在吧。”
李泽言轻轻点头。的确，之后的事情一定会备受关注，再想轻松地逃离人群过两个人的时间，实在是太难了。
所以，还是找个时间，郑重地向她求婚吧。可不能让这家伙觉得自己是个不懂浪漫的男人。
-未完待续 明日55、56章-